遇浅（二）
世人皆道我君子端方，宽容雅量，可我也会生气，也会神伤，也会——
害怕。
天阶夜色凉如水，这天宫北辰的璇玑宫因主人悲凉的心境越发幽深，寂寥。
回忆有时真的是最伤人的。
母亲原是太湖龙鱼，一番机缘下来到洞庭，接受了水神的托付，照料当时有伤在身的舅舅。
记得自己出生后就再没见过舅舅，对舅舅的印象都来自母亲。幼冲之年，母亲还会抱着自己，对着舅舅的画像，笑的欢喜，“鲤儿，看，那是你的舅舅，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。”可笑着笑着，她便哭了。
后来我才知道，每当我修炼遇到困境时出现的，那温柔好听的声音便是舅舅的。
我欢喜地告诉母亲，母亲却急切地抓着我一遍一遍地问“你去哪儿了，去哪儿了……”
那声音没有回应，寂静的笠泽中只留母亲一人的哭声，
我有些害怕。
第二天，母亲恢复了平静，更加严厉地督我修炼，告诫我不能将舅舅透露给任何人。
百岁的时候，洞庭万千水族突然恸哭哀鸣，我心中也压抑地想哭。
母亲对着画像说：你果真去了那里。
我明白了，舅舅死了。
第二天，老青鱼说昨日是龙神寂灭了，天下水族同悲同哭。
原来，那并不是我亲生的舅舅。
那一天后，一切都变了。
母亲带我搬家，迫我待在洞庭深处最幽暗的地方，我再不见天空，也再不能用尾巴拨弄出欢喜的潮水。
母亲停我修炼，迫我同其他水族一起玩儿，让我做条鱼，我却受到了欺辱，折磨，他们想要我的角，我的尾。
母亲阻我施法，命我不许我反抗，叫我忍让，我不懂，我生气。
有一天我终忍受不住，龙角和龙尾岂是你们所能肖想，去死吧~
我不喜红色，便是因为那颜色如同鲜血，如同我自己的鲜血。
头几次由母亲为我剜角剐鳞，后来我自己也会了。母亲知道了，还是哭了，只没有像头几次那样抱着我。
我或许感受到了是自己的眼神让她惧怕。
衣袍一遍遍被浸透，我一次次陷入无际的寒冷与悲哀，我害怕这样，却不惧死亡。
一百年了，我没能学会习惯，终究还是厌倦了。
老青鱼说，鱼离了水就不能活，不知龙又会是如何。
那一天，
我偷偷来到了水面，脱掉了自己厌恶的红色外衣，幻化出了久违的龙尾，一番戏耍之后便躺在礁石上，任凭龙尾在浪潮中起浮，马上就要结束了，就要解脱了。
那晚的夜色很美，美到我不忍告别。
我躺在岸上，呆愣地睁着眼，迷迷糊糊间听闻一温柔的女声，就像母亲小时候哄我那样温柔：
“孩子，你如此仰望天空，可愿随我上天看看？”
天上是怎样的呢，若我死前能看看也不错。
“好……”
原来她就是接我上天的仙女。
就这样，我抛弃了母亲，跟着那个女人来到了天上，这里很大，很亮，很美。她待我极好，让我同她的儿子玩在一处。
那小鬼一见我便现了原身，绕着我飞，他说他叫旭凤，是这天上最好看的鸟，鸟中至尊的凤凰。
果真活泼艳丽，但甚是吵闹。
不过很欢喜。
她笑了，
他笑了，
我也笑了。
美好终究很短暂，那一天来的很突然。
我闻到了她身上我熟悉的水腥味，还有熟悉的血腥味，看得出来她很生气。
她上下打量着我，凶狠地将我拉到身前，她想杀我。
我不明白。
她被阻拦了，被水神伯伯还有一个陌生的男子，看起来是旭凤说的父帝。他们急切地望着我，很奇怪。
后来，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再次醒来，天宫中多了一个大殿下，此子得天独厚，生来便是角龙，只是幼年凄苦，流落在外，如今生母去世才得以回归九天。
天后心慈，亲手抚养，视如己出，获赞贤良。
至于大殿下先前的记忆，因生母离世而大病一场，便什么也没有了，甚是可惜怜。
原来她是我今后的母神。
母亲、母神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妖域…………………
“启禀尊上，四千多年前探知的青龙息如今重现了，方位大致在天界。”
“什么？太好了，英招，你速去整顿妖军，本尊先去天界探查一番。”
“是尊上。与魔界之事已经谈妥，尊上可以随时调遣。”
“好。对了，绯绯家的小崽子是不是长大不少可以带出去了？”
“属下前日去看过，绯绯君上已经被这些小崽子吵的不耐烦了，这些小崽子的确顽皮可爱，一路上可以解闷。”
“没大没小，你当我出去游玩啊，走，我们这就去抓一只来玩玩儿。”
“……还不就是玩么，小心崽子们咬你。”
……………北苑山庄……………
锦觅越发觉得自家王上是真的生病了，放着政务不管，总是用莫名其妙的悲苦的眼神盯着自己。
探其脉搏，倒是如盘走珠，极为有力。观其行为……
啊…我知道了，一定是是职业倦怠又不好意思开口，希望神医我为他掩饰。这有何难，圣医族本就是为王上服务的嘛，巴不得你不再碰那刀枪棍棒，寿比南山。
“…嗯哼，启禀王上，据臣观之，王上近日面目含悲，食欲不振，恐心肺有损，须得好生调理，少思少虑，不得劳累。”
“王上，王上？”
“哦，锦…圣女方才有何见教？”
“王上，臣认为王上旧疾复发，不应常坐屋内，应当多出去走走，开阔心境。”
“哦？本王倒是不知自己有何旧疾是出去走走就能好了的？”
“……”这难道要我说出来？不太好吧？“禀…禀王上，相……相思之疾。”
“咳，”可不就是相思么，思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，一想到以后回天庭就头大，连这里都有个糟心的圣医族身份，哎，本神命苦啊。不过还是这里好，能正大光明地看着你。
“圣女甚是聪慧，那就去帮本王熬药，没效果拿你是问。去吧~”就知道你待不住，也不知道安安静静地多陪陪我，没良心。
“哦。”
看来没病。
锦觅走后，奇鸢在殿内现身，没想到旭凤并没有害怕，但能感受到明显的不悦和警惕。
“是你？”
“殿下，看来殿下已经开启了仙家记忆。”
“此番下界，可是母神有何吩咐？”此人身上气息与灭灵箭极为相似，不过现在看起来倒是没有恶意，不然自己已经死了。
“属下奉天后之命开启殿下仙家记忆，命您速回天界，赴魔界平乱。”
“魔界？果然……本神知道了。”那灭灵箭定是魔界所为，不过此人也不得不防。
“属下告退。”奇鸢离开时感受到了残留的灭灵箭气息，看来此处必有一场腥风血雨。
……………璇玑宫……………
“殿下，殿下可是在思念锦觅仙子？”邝露看着哀伤的润玉心中苦涩。
“是邝露啊，”润玉从桥边站起来，环顾四周，“今日怎不见魇兽？”
“魇兽今日神情恹恹地从外面回来，早早睡下了。”
“算起来今日是它生辰，许是思念母亲了吧。怪我近日忽视了它。”说完便起身打算去看看自家鬼精灵。
“算了，既已睡下，就不吵醒它了，更何况我现在这个样子又怎么安慰地了它。邝露，”
“小仙在。”
“陪我坐会儿吧。”
“是，殿下。”
“邝露，若你和母亲吵架了，你会怎么办？”
“母亲自小疼我，我若惹她不高兴，就让她骂一顿，和她道个歉，服个软，严重的时候就备点她喜欢的小礼物，她解气了也就没事儿了，爹爹也会帮我的。”
“道歉么，邝露，你认为道歉的时候应该送什么礼物呢？”
“母亲最欢喜的就是我亲手做的小物件，虽然不名贵，但母亲常常放在自己房间最显眼的地方。尤其是我用自己发丝编成的飐风带，她几乎每日都戴在头上，再精美的发带她也不换。”
“飐风带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，邝露，你可愿教我。”
“当然愿意。”邝露笑中含泪地点头，连忙从自己头上取下几缕发丝。
润玉也将头发放下来，认真挑拣了几缕坚韧的发丝，只拿簪子就随意把长发绾了起来。润玉学得认真，眉目温柔，倒是把邝露看呆了。
“邝露？接下来呢？”
“殿下学的真快，之后只需拿色彩修饰一下便好了。我还留着些从织女姐姐那讨来的云彩，殿下挑一下吧。”
“红色吧。”红色最衬她。
邝露心中苦涩，殿下明明最讨厌红色了。虽有疑惑但还是把红色拿了出来。
果然殿下盯着这艳红，脸色又苍白了许多。
“等等，还是青色吧。”母亲最喜欢的，还是舅舅的颜色。
“好。”邝露心中有一丝惊喜。
“邝露，你可愿随我到洞庭走一趟？”润玉试探地开口，还是有些不忍面对。
“小仙愿意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求问小仙女们润玉生辰是什么日子，主要是月份，记忆太差不知道原著和电视剧里有没有说 T^T 天后寿辰也行。
